課間休息的時間到了,老師們各自拿起自己的水杯起身去續(xù)點水。
一縷一縷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到長長寬寬的初二年段外語教研室里,整個教研室顯得格外明亮,原本就朝氣勃發(fā)的外語教研室更加活潑起來。
一位唯恐女老師不開口的男老師邊泯著茶邊沖著董黍積說:“董老師,看得出來,你整個人就是一段故事,就你那男不男,女不女,洋不洋,土不土的名字就必有故事。”
那位叫董黍積的女老師從課本里揚起一張很耐看的圓臉蛋,回敬著那點上火還想煸風的男老師:“嗨,嗨,嗨,故事在哪?故事在哪?你給編編看,我聽著,今天聽不完,明天再接著聽。”說著說著,就哼哼哈哈地笑著走出了教研室。
那點上火又給滅了火的男老師,聳了聳肩膀,攤了攤手,整一個老外的作派,又引發(fā)出一陣開心的愉悅的笑聲。
其實,那位男老師沒有說錯,董黍積很有故事,故事還得從她那名字說起……
董黍積原本應該是“阿拉是上海人”,因為母親當年一腔的豪情壯志,自己把自己從上海送到了山外有山的江西黎川縣。女大當嫁,幾年后嫁給了當?shù)貕ㄖ硤龅亩瓡嫛?br />
從此,董黍積的母親包括以后董黍積都成了江西人。
董黍積上頭還有個哥哥,叫董黍準,兄妹倆的名字都是上海的外公給取的。據(jù)外公說,他們兄妹倆出生時,正是整個中國剛經(jīng)歷了1960年代的大饑荒,饑餓使得老人在外孫輩的名字上做起了文章。董黍積的爺爺屬龍,得讓老天爺風調雨順,準備好活命的糧食。準備,準備,以準當頭,自然名了黍準。而董黍積屬雞,低頭就得吃,得蓄積好糧食,蓄積蓄積以積為后,因此就名了黍積。黍是糧食,兄妹倆都得準備好、蓄積好糧食,外公用心良苦啊!
黍積出生后不久,就被外公接到上海,幾年后又回到江西。從此就上海、江西,江西、上海地跑。
哥哥黍準是個男孩,卻柔弱有余,于是常常遭受同伴欺負。而黍積則是頑性過剩,倒常常成了哥哥的保護女神。一次,黍準又遭人欺負,黍積竟從陰溝里掏出污泥,往那家人床上的棉被里抹,害得那家人晚上睡不了覺……
長大了,工作了,還和當學校校長的母親一樣,站上三尺講臺就下不來了。但是山溝溝里的教育觀念很是古板,貧困的黎川給教師的待遇也非常低,董黍積心里十分憋屈。但嫁了個丈夫饒東輝,幾乎是舉案齊眉的夫妻感情繩索把董黍積“栓”在了黎川長達7年時間。
1998年,每年都要到祖國大好河山觀光的董黍積,來到福建省會福州和美麗的鷺島廈門旅了一回,也游了一回。
來福建旅游之前,她給在福清西山學校教書的一位同學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在旅游團規(guī)定的行程結束后,就去那個叫什么西山的地方去看看你。那同學高興得在電話里大呼小叫說:“快來,快來,我們學校是封閉的,雖然說教師是自由的,但學生不出去,教師也大多懶得出去,都快成大熊貓了,很好看的……”
這董黍積原本就好玩,常常變著花樣玩,西山的同學這一熱情,她就把西山當作自己單獨考察的一項內容。團里的旅游活動結束了,她就和全團幾位初三的老師說了聲“谷得拜”,在福州城里跳上開往福清的汽車跑西山了。
和她同一旅游團的老師們連做夢都夢不上的事實是:董黍積這一去竟不復返了。
那天,董黍積來到西山,那位熱情的同學早在校門口等候了,倆同學手拉著手走進了學校。從西山山頂上吹拂下來的一股清清爽爽的涼風,使得一走路熱汗就不斷的董黍積,一時間精神了許多,便當場沖著那同學叫了起來:“哇!你們學校好特別呀,連吹來的風都和外面的不一樣。”
那同學不無得意地回說:“啊!。★L光這邊獨好哇,你再看看校園,很有發(fā)展前途的。”
經(jīng)同學一提醒,董黍積張大了眼睛一個掃描,立刻覺得這學校清潔規(guī)整,秩序井然。且校園的前后左右有著一大片一大片可待開發(fā)的山坡草地,靜靜地匍匐在校園四周。這里的風是清涼的,山是清翠的,學校是清新的,董黍積心里涌動著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感覺后來告訴她是一種喜歡。
那同學看董黍積迷迷的在校園里看這看那,一時間腦子里靈動起來,猛地拍了拍董黍積的肩膀說道:“學校眼下正在招聘教師,要不然你也試試?”
“我?”董黍積瞪大眼睛,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對,就你!”那同學堅定了語氣。
“試試就試試”。向來很有點英雄氣概的董黍積整一副“誰怕誰”的模樣。
一試講,成了,西山學校當場就把董黍積給留了下來。
試講那天是8月10日,8月15日學校按規(guī)定給教師們發(fā)工資,短短5天時間,西山學校發(fā)給董黍積150元工資。天!在江西黎川的學校一個月才三百多一點,而在西山學校5天的收入就相當于江西的半個月,況且這西山又是很有潛力,很有發(fā)展前途的一所學校。為什么不來,來!董黍積毫不猶豫地與西山學校簽下應聘合同。
那一次,喜好旅游的董黍積只是想到西山看看同學,卻未曾料到,走進了西山卻成就了自己的未來!
當董黍積提出要回江西辦理有關手續(xù)時,校長張文彬滿口答應。
江西黎川的家里……
當父母聽說女兒要遠征福建,脫離“公辦”投奔“民辦”,站在左邊的父親說:“不同意。”站在右邊的母親也說:“不同意。”而站在中間的丈夫饒東輝卻說出了一句很“中間”的話:“讓她試試一個學期吧!”
也對!那就試試一個學期。全家達成共識后,董黍積這個大半個的“江西老表”只身入閩,第二次走進西山。
董黍積離家后,饒東輝為自己那很“騎墻派”的一句“讓她試試一個學期”的話,而恨不得刮自己一個耳光。兒子還小要媽媽照顧不說,就自己和她多年來很恩愛的一對夫妻,怎么說離開就離開了呢?但作為一個大丈夫,說出去的話還怎么收回來?得,沒轍,熬些日子后,就找她去,要是黍積去那學校后悔了,就把她帶回來。
兩個月后,饒東輝還真就去了福建的西山……
因為江西臨川在歷史上出了個王安石,因此臨川就傲然地稱自己為才子之鄉(xiāng),而饒東輝就生于才氣很旺的臨川。江西醫(yī)學院畢業(yè)后,他也就步了從醫(yī)的父母和三個妹妹的后塵,落腳在父親榮任院長的黎川醫(yī)院,在放射科當上靠現(xiàn)代儀器設備吃飯的醫(yī)生。出生于醫(yī)學世家又風流倜儻的饒東輝一走上工作崗位,大凡是未婚未嫁的女醫(yī)生、護士有事沒事都要叫一聲“饒醫(yī)生”?绅垨|輝覺得自己整一個家族幾乎都姓一個“醫(yī)”字,家里來個客人什么,叫一聲“饒醫(yī)生”,全家都得異口同聲地應著聲,常常覺得這不是個事兒。于是,他那尋覓芳草的眼睛就朝著醫(yī)院以外的地方瞅。
一天,饒東輝去一個中學同學家串門,那同學家和董黍積家是緊挨著的鄰居。那天,正好董黍積也在,一不小心,饒東輝和董黍積就這樣見了面。這一見面,緣份就來了,加上董黍積不當醫(yī)生只教書,饒東輝就滿意得不得了。自那日見面以后,饒東輝就找著茬一回又一回往那同學家跑,看同學是假,要會董黍積是真。一來二往,干柴烈火,饒董就聯(lián)起姻來了……
董黍積投奔福建西山后,饒東輝還真熬了兩個月。兩個月后,饒東輝就汽車、火車、火車、汽車,曲里拐彎地來到了西山。
到了西山,饒東輝自己先察看了一番學校環(huán)境,邊看心里邊嘀咕,怪不得妻子會看中這西山,這西山學校處處都顯示出勃勃的生機呢。
夫妻倆又見面了。
董黍積見面就問:“看過學校了?”
“看過了。”
“印象怎樣?”
“不錯。”
董黍積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就是不錯嘛,而且還拿了比黎川多兩三倍的錢。”
“你別總是錢錢錢,一學期后就給我回去。”
“我不回去。”撒嬌似乎是女人的專利,董黍積這么一句話,就把饒東輝給噎住了。片刻之后,饒東輝又似乎有了理由:“那你總得為家想想,為我想想。”董黍積轉了轉眼珠子,出乎饒東輝意料地說:“要不,你也來吧!”饒東輝把眼睛瞪得牛眼那般大。“別鬧了,我一個醫(yī)生,又不教書。”董黍積回說:“聽校長說了,西山現(xiàn)在只是醫(yī)療室,很快就要辦醫(yī)院的。”饒東輝聽了,仍然覺得妻子是在胡說,正想再說什么,這時,校長張文彬散著步走了過來。
董黍積用肘捅了捅饒東輝,說:“校長來了,我?guī)闳ヒ娨姟?rdquo;
介紹后,校長張文彬和饒東輝握了握手,由此,雙方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春節(jié)就要來臨了。饒東輝再進西山接妻子回江西過年。二進西山,饒東輝幾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西山已推平了幾個小山頭,好一片寬敞敞、平坦坦的大地。正在平整過的土地上來來回回想問題的校長張文彬,第二次與饒東輝握了握手……
同年七月,饒東輝三進西山,這時,辦公樓起來了,新食堂起來了,小學部教學樓、宿舍樓起來了……對校長張文彬、對西山學校不得不服氣的饒東輝,萬千感慨地對妻子董黍積說:“人們常常說‘日新月異’,聽多了,總不以為然。而你們學校,還真得用上‘日新月異’這個詞,什么‘太快了’,‘變化真大呀’等等語言對你們學校來說,都是十分蒼白的。”
董黍積聽了,既為學校的快速變化而自豪,同時也為丈夫對西山學校在思想感情上起變化而高興。于是再次進言道:“怎么樣,滿意了就過來,兩個人寂寞,還倒不如一家子團聚。”
這次,饒東輝不再吭聲,思想上卻是再一次靠近了西山。
有緣份的是,饒東輝這次又遇上了校長張文彬,第三次握手后,彼此印象都更深了。
饒東輝返回江西后,董黍積瞅準一個機會,與校長張文彬提起是否可以讓饒東輝也來學校工作的話題,當時校長聽了立刻簡短地表了個態(tài)說:“歡迎呀!”董黍積牢牢記住了這句話,雖然計劃尚未實施,但董黍積對校長廣納人才的男子漢氣概肅然起敬,并心存感激!
一些日子之后,饒東輝所在醫(yī)院派饒東輝去大上海學習CT技術,并進口設備,時間16個月。
一年零四個月,這不算太短的時間很是讓饒東輝悻悻然,原本一家三口兩個地方,而今一家三口將在三個地方,這算個什么事呢?
要出遠門了,饒東輝理所當然的要向妻子道個別。
西山這邊,董黍積也在想,一去就一年多,不就去學CT嗎?學成了又怎么樣,還不就在病人身上照來晃去,這就出息了?看看這昨天,今天,明天都在變的西山學校,讓人多有奔頭呀,不行,饒東輝這回來西山,非得截住他!
饒東輝又在西山出現(xiàn)了。夫妻倆又是一場對話:
“學什么高新技術,得一年多?”
“CT技術,還不算高新?”
“鬼,人家國外都過時了。”
“可黎川新鮮呀。”
“你就愿意為這丁點技術耗上一年多的時間?”
“醫(yī)院的安排,又不是我的主意。”
“拉倒吧,別去了,就留這,一去一年多,你舒服了,我還受不了呢?”
“好像你是西山學校的校長似的,你說留就留,人家張校長什么態(tài)度,你曉得嗎?”
“張校長早說過歡迎的。”說完這句話,董黍積還效仿半年多前張文彬校長表態(tài)時的表情和語氣說:“歡迎呀!”
“那是半年多前說的,現(xiàn)在呢?人家校長沒再提起嘛!”
心里早有權衡的饒東輝也覺得此次上海之行是個很糟糕的事,一去一年多,醫(yī)院得為自己身上花上一兩萬。學成回院了,那就出不來了,醫(yī)院花大錢培養(yǎng)了你,你還好意思到處跑?但在這份上去求校長把自己留在西山,心里也沒個底,萬一校長壓根兒就不需要自己這號只知道瞄著眼照著醫(yī)學儀器的人。去說了,人家校長回絕了,自己這面子,還有妻子的面子……
“想”曹操,曹操就到。邊在校園里散步邊聊天的饒東輝夫婦在進與退的關鍵時刻,又遇見了校長張文彬。一見面,熱情地握著饒東輝的手,側過臉爽朗中帶著爽快地對董黍積說:“你不是說過要把你愛人留在西山嗎?那就留下來吧!”
緣份吶!由此,饒東輝放棄了上海之行,從江西來又回到了江西,不過這次是去辦理有關手續(xù)的。后來,兒子也進了西山學校就讀。從此,饒東輝一家在西山開始了全新的生活!